我遇到守陵人那天,就是这样一个早晨,大头上挎着一个布袋子(书包),一走三晃地
去学校赶,结果看到一个疯疯痛癫的糟老头子在那哭喊"就差了一个月,就差了一个月啊!",然后昏厥在了湖边。
我一看,哎呀,大好事啊!
我要学雷锋做好事,救助老人,今天的课我逃定了!
然后我就使出了吃奶的劲儿,给他拉到了老柳树地下,又是掐人中,又是灌水的,好歹给他弄醒了。他醒来后,看了看我,就走了,说以后自会相见。
我早就忘了这件事了。
后来有一年,我去济南,当时认识了一个山东师大的女生,我们俩去大明湖畔游逛,走了一个亭子处,被人叫住了。那人问我十几年前是不是在微山湖畔念小学,救过一个老人?
我想了半天,才回想起来:哈,原来是这个老人!
老人说,他姓高,之前在曲阜那边干了大半辈子,后来年纪大了,就换个舒坦点儿的地
方,济南这边水好,他就来这边了,具体工作是在湖边的公园看大门,让我们以后如果遇到走投无路的事情,可以过来找他。
我心想,你一个看大门的,能帮我办什么事啊?来公园免门票吗?这个公园本来就是免费的。
后来我才知道,他这句话不是说给我的。
许多年后,我和那个师大的女生早就分手
了,之前联系的电子邮箱也不用了。有一年,我无意中打开了那个邮箱,发现她好多年前给我写过一封感谢信。信里提到,他父亲是当地一家很大的国企的二把手,性格耿直且暴躁。因为他不愿意和一把手同流合污,所以一把手就设了一个局,把她父亲给关了进去关了进去。
他们家求告无门,走投无路,最后这个女生就来大明湖了。她过来不是为了求人,是为了寻死。
结果到了湖边,她被人叫住了,就是这个高老头。
高老头身边,还陪着一个大人物(大人物身边有几个便衣警卫员)。
高老头叫她过来,问了问情况,她就一五一十说了。旁边那个大人物听了听,问了问她父亲的名字,就让她回去了。
第二天,那个一把手就被抓起来了,她父亲升任了一把手。
这个妹纸很高兴,信未还说了许多让人脸红耳赤的疯话,还附了一张照片。
我看了许久,最终删了这封信。毕竟我媳妇还是挺厉害的对待前女友最好的方式,就是留下一个美好的回忆就好了。
我心想,看来这个糟老头子还有点儿本事。
后来每次路过济南,我都去看看他,有时候一起吃顿饭,有时候陪他喝壶茶,有时候去
大明湖走一圈。他偶尔心情好了,也会跟我讲点儿江湖轶事,比如南蛮子憋宝,把大明
湖的三足金蟾弄到了西湖,所以山东经济垮了,浙江起来了。这些事情嘛,真真假假,谁也说不清楚。
前几天,我从北京回苏州,路过济南,也去他那边坐了坐。原本是点个卯就走,没想
到,他听说我在写泰山的故事,先是把我大大嘲笑了一番,然后要求我跟他去一次泰
山,让我看看真正的泰山。
我其实很不愿意去,大冷天的,这时候爬山,去山上吹冷风,冻成狗,简直就是有病。这时候就应该找个有温泉的度假村,在那边泡泡温泉,喝点儿小酒,随便吹吹牛,美滋滋。
没想到,老头子说,这次的确不是爬山的,就是带你度假的,温泉加小酒,跟你说得差
不多。
我说好啊,我刚在网上搜了搜,说这里有个温泉酒店不错,我们可以过去。
老头子傲然道,不需要,一切我来安排。
我心想,好嘛,好歹要沾一次你的光了,莫不是什么大领导亲自接待?
他说,来接我们的车嘛,比较特殊,不方便进车站,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,所以我们走
出去找他吧。
我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专车,结果走出去了几里路,最后在路边看到了一辆农用三轮车。开三轮车的棒小伙,给我们拽上车,就咣咣咣开了起来,这车震得很厉害,说话都说不清,垫得我差点儿吐出来,好容易到了
地方,是泰山脚下一个农家院处。
高老头很高兴,跟我说:到了!到了!
里面有个比他还老的老头迎出来,特别高兴,给我们拍打着身上的灰尘,拉着我们的手,让我们赶紧进屋进屋,高兴得不知道怎么好。
高老头给我介绍,说这是他一个小兄弟,姓曹,你就叫他曹叔好了。
然后跟曹叔介绍,说我是他大侄子,是个作
家,写诗的,来这里采采风,写几首诗啥的。
曹叔立刻肃然起敬,说我一看就有文人气质,问我跟李白比,谁的诗写得好?
我含含糊糊说,差不多吧,都差不太多,
然后说,哎呀,走了那么久,还真有点儿饿了,有什么吃的没有。
曹叔立刻说,上菜上菜,还有酒,都端起
来!今天你们大老远来,给你们吃点儿吃的!
我对泰山美食其实没报什么希望,所谓“泰山三美",就是白菜、豆腐和水。
你们听听,就这东西,怎么做能好吃?泰山
水清炖白菜豆腐?
没想到,走到屋里,发现屋里弄了一个土灶,底下噼里啪啦烧着木柴,上面的大锅咕嘟咕嘟滚开了,打开大锅盖一看,一边是地锅鸡,一边是地锅鱼,香气扑鼻。
曹叔开了酒,是很老的沛公酒,我们先干了一盅,极辛辣,感觉嗓子眼里都往外蹦火星
子。
我赶紧捞了一个鸡腿吃,鸡肉劲道有嚼劲儿,味道极其鲜美。
我说,这个鸡肉好吃啊,是小土鸡吗?
曹叔说,你尝尝这鱼!这鱼当地都是油炸吃,今天太冷了,干脆地锅炖了吧。
高老头说,你有口福啊,这鸡是泰山上散养的老公鸡,都是吃着天材地宝长大的。那个鱼嘛,就更厉害了,这是龙鱼。
我问他,为啥是龙鱼?
他说,这是泰山赤鳞鱼,几年前就一千块一斤了。
我问他,为啥那么贵?
高老头说,《泰山药物志》说“螭霖鱼方头巨口,龙须龙目,全首似龙而无角,因得“螭’字,以其性喜雨而得“霖’字”。所以这鱼其实叫螭霖鱼,民间叫错了,叫成了"赤磷鱼”。
我说,螭的确是龙九子之一,是无角的龙,长了一个龙头。不过这种鱼,我看着也挺平常的,怎么能和龙有关系了?
曹叔说,泰山的赤鳞鱼和其他地方的不一样,泰山这里是金翅金鳞的,我们叫金赤鳞,其他的鱼是青色的,叫铁赤鳞,那就不值钱了。
我说,看来泰山风水的确好,鱼的颜色都不一样。
曹叔说,是啊,毕竟是龙脉出的嘛。不过现在金赤鳞不好吃到了,现在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了,不能吃了。
我说,那我们这些呢?
高老头说,我们这当然是养殖的,自己养在家里的嘛,这个能吃。
我看了看金背,没说话,赶紧夹了几条吃。
吃饭时,我偷偷问高老头,曹叔是干什么的呀?
他说,农民啊,种地的,养几只鸡,养点儿鱼啥的!
我说,别闹,秘密身份!
他心不在焉地说,秘密身份啊,跟我差不多?
我惊了,也是守孔陵的?
他说,不,他是守泰山龙脉的!
我一下子蹦了起来,终于明白为啥要带我来见他了。
高老头也吃饱了,放下筷子说,这是我大侄子,你给他讲讲泰山龙脉的事情吧。
曹叔犹豫了一下,放下筷子说,关于泰山的事情,他知道得也不多,他虽然也是泰山守山人,不过也是机缘巧合进去的,而且属于外山的,好多事情也是一知半解,只能大概说说。
我问他,泰山也分内山、外山吗?
他点点头,当然分。
我问他,那内山、外山是按照山的地域、高度分的吗?还是按照什么?
他摇摇头,说,不是按照山分的,是按照…按照….…
到底是按照啥呢?他自己也说不清楚。
他就说了自己怎么误打误撞成为的外山守山人的事情。他说,自己小时候,曾经误打误撞进去过一次泰山内山。
有续集记得看后续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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