徜徉在大明湖的诗意中
文/冯衍华
大概游览过济南大明湖的人,都会脱口说出她的几处美景和几个温暖的故事吧。
大明湖的春天的确是美丽的,湖面如镜,波光潋滟,绿柳堆烟,百花飘香。她浸润着泉城,装点着泉城。“一城山色半城湖”。
然而,在我的心中,大明湖不仅是她自然的秀丽风光,尤为镌刻在我心底的,是她依然闪耀着光芒,而又令人无限神往的那一座古亭、一段曾堤、一个诗社、一处纪念馆……
她那种骨子里的儒雅气质和深厚的文化底蕴,实在令你叹服。
闭上眼,你的脑海里就会浮现出关于大明湖的那些金子般的优美诗句,那些关于文学、关于文人与济南的动人故事……
暮春的午后,暖风拂拂,我和文友来游览大明湖。这里曾有他童年的美好回忆,他伫立湖畔,久久凝望,眸子里含有一丝兴奋,更有几多思绪。他喃喃自语:“儿时常和伙伴们在这儿玩耍,眨眼整整30年未见她了。变了,她的颜值更高了。”
变了,的确变美了!大明湖汇众泉之水而成,是中国唯一的泉水湖。多年来,济南人爱泉、爱河、爱湖,似爱护自己的眼睛。进得城来,依然是那个“家家泉水,户户垂杨”的济南。诗人孔孚说:“请教泉有多少,去问济南人的眼睛吧。”澄澈的泉水,把大明湖的诗意滋润得更具韵味。
文友的喃喃低语,似是在对那曾经的初恋姑娘倾诉。他是老济南人,离开济南后,就一直再没来过大明湖,定是忆念起了那远去的旧事。
时光匆匆不停留,那美好记忆永存心间。
文友的一番话语,也让我们沿着岁月的足迹走进诗意大明湖,步入时光深处,去赴一次诗意之旅……
一艘船舫将我们渡到湖心岛,眼前是那座古风古韵的历下古亭了。古亭下,我沿着岁月的时光,梦回大唐,恍若看到唐天宝四年的那个夏天,33岁的杜甫正迎面走来,他是受北海郡太守李邕之邀来赴宴的。这年,李邕已68岁了,他们惺惺相惜,是忘年交。把酒论诗中,李邕提到了杜甫的祖父杜审言,这让杜甫十分感动,面对济南府的诸多文人雅士,杜甫慨然赋诗一首《陪李北海宴历下亭》:“东藩驻皂盖,北渚凌青荷。海右此亭古,济南名士多。云山已发兴,玉佩仍当歌。修竹不受暑,交流空涌波。蕴真惬所遇,落日将如何。贵贱俱物役,从公难重过。”
一千多年了,“济南名士多”这一朴实的诗句,似宝石一般成为济南人的骄傲,也成为济南一张耀人眼目的闪光名片。
我时常想,有一天,或许古亭不存在了,但,那诗句却恒久地镌刻进了历史的册页里。
依依惜别古亭,我们来到大明湖东门,巍峨的超然楼映入眼帘。越过一片茂林修竹,是一座拱身浑圆、古朴典雅的石桥,这里便是大明湖十六景之一的“曾堤萦水”。游人至此,无不驻足拍照。拱桥名“南丰桥”,是为纪念唐宋八大家曾巩而名。
曾巩南丰人,号南丰先生。52岁那年,他来到济南出任齐州知府。那时,济南的北门内外常遭水患。曾巩据实考察,修筑堤堰、疏浚水道、开挖新渠,筑成了贯穿大明湖南北的“百花堤”。从此,水患解除,济南人过上安宁的生活。
北宋熙宁六年的那个夜晚,月光如水,明湖宁静。他避开竭力挽留他的济南父老百姓,乘着皎洁的月光悄然离别,去了襄州赴任。那晚,他站在曾经日夜奋斗过的百花堤上,留下这样诗句:“将家须向习池游,难放西湖十顷秋。从此七桥风与月,梦魂长到木兰舟。”表达了对济南的依依不舍之情。
诗句里的西湖并非杭州西湖,是百花堤分成的东西湖。然而,百花堤却与杭州西湖的苏堤齐名。被人们深深地铭记。
人们行走在百花堤上,凝望平静的湖面,从此,把百花堤亲切地称为“曾堤”。
站在曾堤一端,你会想象到,当时在生产力还很不发达的北宋,曾巩带领着泉城百姓,手拉肩挑筑堤的奋斗场景。穿越历史时光,恍若看到在曾堤的另一端,那个筑堤带头人,正缓缓远失的背影。此时,我柔弱的心头多了一份感动,眼眶湿润了。
想到此,你会热血沸腾,你感觉到了曾堤的温度,你聆听到了历史长河中那铿锵的号子声,一声声,如战鼓在岁月中擂响。
曾堤更像一座卧着的丰碑,她平静地横亘在那里,一堤的浩然正气。她时刻警示着人们,为官一任,就要造福一方。这是历史对好官的最好奖赏。
诗中七桥的每一个名字,犹如娇美的女子那么妙:水西、芙蓉、湖西、北池、百花、鹊华、秋柳。如今,七桥已成为大明湖的新八景。伫立桥头眺望,湖水迂回曲折,迤逦伸展,蒲草、芦苇湿地植物丛生,灌木葱郁,真真的潇洒如江南!身临其境,你定会像曾巩那样,从此对七桥风月魂牵梦萦的。这样想着,儿时的童谣又一声声地回响在桥头,回响在耳畔。“大明湖里有三宝,蒲草、莲藕和香草……”
沿曾堤西去,你会被一些高大古朴的柳树所吸引。古柳掩映之中便是秋柳园了。园子坐北朝南,方方正正,园内一座二层古楼,便是“秋柳诗社”。
庭院门前矗立着一座铜像,他是园主人清代诗坛神韵派诗人王士祯。但见,他左手握一卷书,右手执笔,目光清澈,充满神韵。王士祯,字子真、贻上,号阮亭,又号渔洋山人,山东新城,今淄博桓台人。顺治十四年初秋,他会诗友于大明湖畔,在秋柳园结社赋诗,怅然有感,写下了名扬四海的《秋柳四章》。一时,大江南北和者甚众,秋柳园由此名扬天下。其中一章这样写道:“秋来何处最销魂?残照西风白下门。他日差池春燕影,只今憔悴晚烟痕。愁生陌上黄骢曲,梦远江南乌夜村。莫听临风三弄笛,玉关哀愁总难论。”
诗作意蕴含蓄、境界优美,全诗句句写柳,通篇却不见一个“柳”字,这正是他倡导的“不著一字,尽得风流”神韵说之要义。他认为:诗当自然天成,追求纯粹的审美情趣,不受到外来力量的影响。神韵是极其形而上的概念,不可言说,只能意会,所谓神龙见首不见尾。
诗友见我陶醉于神韵之中,用手戳我一下,说,你不是有首明湖秋赋吗,何不吟来共赏,也算是对一代诗坛泰斗的致敬。
于是,我不揣冒昧,轻声吟诵起来:
波明潋滟起轻烟,鸥鹭闲云共陶然。
风月七桥涵古韵,沧桑高阁写新篇。
轻舟弄影吟浮梦,松竹弹琴歌故园。
最是四章天下和,举觞帘外景无边。
出了诗社,步上齐音桥,东行百余米,在一片绿树掩映中,有一处墨瓦青砖、小巧精致的四合院,那便是老舍纪念馆了。门前矗立着一座老舍的半身塑像,门楼上的匾额是老舍夫人胡絜青的手书题词“老舍与济南”,右手边是老舍之子舒乙先生题写的“老舍纪念馆”挂牌。院内三个陈列室,静静地述说着老舍与济南的故事。
老舍说,济南是他的第二故乡。作为作家,在他四十年的文学创作生涯中,有七年他是在济南和青岛度过的。他在济南成家立业,娶妻生子,教书创作,度过了整整四年多平静、温馨而美好的时光。也正是在此,他创作了四部长篇小说和两部短篇小说集,还有一篇篇的散文佳作。
济南成就了老舍,老舍也成就了济南。他的散文《济南的秋天》和《济南的冬天》曾入选中学语文课本,并作为山东历届朗诵会首选篇目,不知迷倒了多少同学少年。
老舍与济南的故事原本要继续下去的,不幸被日寇的侵略战争所阻断。他曾完成一部长篇小说《大明湖》,可惜毁于日寇的战火。
我时常想,在大师的笔下,那将是一个怎样的大明湖呢?我无法想象。他那么爱济南,也只有遗憾和痛惜了。
在“济南的秋天”里,老舍这样说:“上帝把夏天的艺术赐给瑞士,把春天的赐给西湖,秋和冬的全赐给了济南。秋和冬是不好分开的。秋睡熟了一点便是冬,上帝不愿意把它忽然唤醒,所以做了个整人情,连秋带冬全给了济南。”
我是把它当作诗来读的,这饱含深情的倾诉,正是他对济南透彻心扉的爱啊。
读着这美好的诗文,我是醉了,看湖,湖也是醉了,醉进了语言大师所营造的诗意里……
四月的天,那么透明,我的心完全沉浸在这诗意的大明湖里了。还是来朝拜一下孔孚的“大明湖一瞥”吧:
竖一个绿耳
听风听雨
蜻蜓立于圆
蜂醉于蕊
天地一色
济南开了
走着,走着,随便在湖畔找一段回廊,把自己放下。回廊对面是“雨荷轩”,我想,那年,乾隆来济南,一定也是一个这样的四月天,湖一定也是这样的澄澈,天一定也是这样的透明,乾隆爷醉卧“雨荷轩”了?故事在流传,“雨荷轩”那一丝丝古风还在暖暖地吹。微风中,恍若《还珠格格》的戏还在上演着,把大明湖演绎得愈加缠绵悱恻、缱绻旖旎。
“雨荷轩”还在,皇帝老儿和格格们都去哪儿了?时间在改变着一切,然而,时间真的不曾改变过什么。
人生如戏,戏如人生。亘古如此。
我懒散倚栏,三千烦恼抛却,拈花一笑休闲。不理了人间琐事,不理了皇家风月,醉眼朦胧里只看明湖、只看春花、只思诗情……
历史远去,文学活着!
冯衍华(男),年生于山东淄博,山东省金融作家协会副主席,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,中国金融作家协会会员,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。作品散见于《山东文学》《时代文学》《当代小说》《金融文坛》《中国金融文学》《当代散文》《精短小说》等期刊,迄今发表出版文学作品万字。著有散文集《春天的梦》《古窑韵事》两部,长篇小说《涅槃》《工会主席》两部;其中《涅槃》获中国金融文学奖,《工会主席》获中国金融文学新作奖、淄博市第十一届文学艺术奖。
壹点号真言贞语